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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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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蹲在岸邊,蕭逸舟那半邊袍角都是半垂半墜的落在水裏,血色很快就在水裏化開。

我下意思的擡手擦了下嘴角,低頭看著指尖上殷紅的一滴殘血才終於不得已的承認那血真是從我肚子裏嘔出來的。

早前兒讀小說看電視的時候常見有人郁氣成疾臥床不起的,那時候我就挺不明白的,到底是多大的事兒才能把個活人憋成那樣,這得是有多想不開啊?

我自認為不是個小心眼的,所以此時這一口老血噴出來自己也嚇懵了,心肝兒發顫,一腦門的冷汗,僵硬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上來!”蕭逸舟的聲音亦真亦幻的飄過來。

我擡頭去看他,他就蹲在我面前三尺開外的地方,可是我瞪著眼卻怎麽都看不到他的臉。

“我吐血了,蕭逸舟!”我說,有點脫口而出的意思,腦思維沒太跟上。

蕭逸舟見我不動,就又試著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道,“我拉你上來。”

我怔怔的看著他擎在我面前的修長手指,腦袋裏終於稍稍有點清醒過來——

靠,現在看到老子吐血了你丫的倒是知道要拉我上來?早幹嘛去了啊?

我心裏雖然惱著,可到了氣頭上卻因為噴在蕭逸舟袍子上的那口血耿耿於懷,怎麽也提不起興致再去跟他計較別的。

蕭逸舟見我還是沒有半分想要挪動的意思,這次他英雄救美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直接二話不說的從大石上滑下來,淌著水幾步到我面前,再不多征求我的意見,直接彎身兩手一抄把我抱起來就往岸邊走。

我六神無主,心裏一陣一陣的發虛,就不吵不鬧的窩在他懷裏靠著不吭聲。

從小一塊兒長大,蕭逸舟到底有幾斤幾兩重我一清二楚。

他丫的就一百無一用的讀書人,強身健體的功夫都沒練過幾套,更別說飛檐走壁之類的技術活兒了。

我雖然不重,但好歹也是百十來斤一活物,磕不得碰不得,他要把我舉過頭頂毫發無傷的送上去——

呃……也的確不太現實。

之前下車的時候我四下掃了一眼,他有貼身帶了幾個近衛護駕,我本以為他會喊人來著,可是沒有,他只是抱著我沿著那水潭的邊沿快步的走。

他的身量比我要高出許多,深及我腰的潭水就只沒過他的大腿。

那潭水冰寒刺骨,相對而言九月的空氣卻要暖上好些,所以現下即便是衣服濕透了黏在身上我也沒覺得怎麽難受。

蕭逸舟本是不言不語安靜的抱著我自顧淌水,這會兒見我悻悻的一語不發,終於忍不住無奈的嘆了口氣。

“沒事的!”他垂眸看我一眼,聲音靜無波瀾,“一色春,性邪,亂人心神,致你體內虛火上升,那香餌裏的慢性毒喜熱,在體內留久了傷身,這裏的潭水源自山頂冰川常年森寒凜冽剛好鎮得住它,剛那口血吐出來,回去我再差太醫去給你診診——該是無礙了。”

蕭逸舟說話時的神色雲淡風輕,我詫異的擡頭看他,既然他有把握我自是也再沒有必要去操這閑心,可——

你特麽有話不能早說麽?非得惹著老子動了氣心裏才痛快是嗎?什麽人呢這是!

我胸中怨念頗深,險些又噴出一口血來。

蕭逸舟並不理我,只是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淌水,大約又走出去二十幾步的距離,原本陡峭的壁石之上突然凹進去一處約莫兩人並行之寬的缺口,是一處半埋在水下的石階。

似乎是對這裏的地形早有掌握,蕭逸舟抱著我從容的拾階而上,出水之後又往旁邊拐了個彎這才彎身把我放到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

那大石表面的顏色偏暗,又是經了整日的暴曬,上面摸著有些燙手。

我坐在上面也顧不得別的,先把外衫脫下來擰幹了水,待到要往那石面上鋪的時候卻發現蕭逸舟還一動不動的站在跟前。

這貨現在在我面前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來添堵的,我咬咬牙不耐煩的擡頭看他。

因著剛剛在水裏他一直都是站著的,此時雖然水漬也順著衣料上的紋路滲到了胸口,但他長身而立的風度不減,還是衣冠楚楚一副禽獸相,相對而言,我這披頭散發裙衫淩亂的造型卻要慘上好幾倍。

雖然自詡知書達理,但其實大多數時候我是不講理的。

蕭逸舟耳聰目明,此時我只臉色一沈,他馬上扯著嘴角溫文爾雅的笑道,“太醫想出來的法子也只就這個最為立竿見影!”

好吧,恩將仇報是不對的,可都到了嘴邊的話了就這麽被他堵回去我還是不甘心。

就勢緩了一口氣平定情緒,然後我一挑眉重新擡頭看他道,“說吧,今天蕭雨茴算計我的事兒要怎麽算?”

蕭雨茴是他妹子,雖然明知這事跟他沒關系,可他也總沒有就此撇清的道理吧?

以蕭逸舟那個煮不爛的脾氣,我以為他定然會模棱兩可的把話題岔開,但是很意外,這一次他答的很幹脆,仍是微微一笑不慍不火,“她不過是聽人教唆,你說要怎麽辦?我都依著你便是!”

這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他這麽不留餘地的回擊我的無理取鬧,我一時適應不過來很是楞了一下神,之後便是茅塞頓開啞然失笑。

是啊,他願意沈默是金,他願意順著我的時候就什麽都好,可是終有一天——

憑什麽呵!

只是他現在又要讓我說?我說他個毛線團啊?一到了這份上丫的就知道讓我說了?他自己怎麽不說?

那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便是胸中怒意滔天,我也只會三緘其口。

“MD,你自己擅作主張做出的缺德事兒,到了這會兒了憑什麽要我給你背黑鍋。”這種吃癟的感覺讓我很惱火,我憤憤的低頭擼一把頭發上的水,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就又擡頭狠掃了他一眼, “蕭逸舟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我記你頭上了,咱們沒完!”

我低下頭來想要繼續擰幹頭發上的水,不期然蕭逸舟卻繞到我身後,彎身蹲下來收拾了我散亂下來的頭發盡數握在指間一點一點的幫我梳理。

“這句話三年前你沒有對我說過。”他說,語氣淡漠安然,說著又是旁若無人的訕笑一聲,繼續道,“不是我不留你,而是——留不住了!”

“□,”他說,“誠如你所說的,十幾年了,我太了解你,現在他也開始將你看的透徹不是麽?”

蕭逸舟口中的那個他是淩琰,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提起淩琰,也無力再關心這些。

我身子一僵,下意識的回頭想要跟他說些什麽,可唇齒翁合間卻是怎麽也無法強迫自己發出聲來。

有些事局外人或許為表象所惑,但我與他自始至終心明如鏡。

以前他不說我也不說,此刻他突如其來的坦白卻讓我的心一瞬間懸空,有些驚懼的不知所措。

對於我的沈默蕭逸舟並不在意,蹲在我身邊仍是慢條斯理的替我打理頭發,等到把發絲上沾染的水珠一點一點瀝幹他才重新擡頭對我溫文一笑。

他的笑容我太熟悉,熟悉到此刻再見恍如隔世。

有那麽一瞬我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阻斷他後面的話,於是我猶豫了,然則也就是在這一念之間他並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不是我不爭,而是我們二人間的勝負之數,無不只在你的一念之間。”

蕭逸舟的目光清澈靜靜的看著我的眼睛,唇角微揚,那個弧度諷刺至深。

我回望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我從未見過他眉心如此深刻的褶皺,於是我笑了,苦澀至極。

“還有呢?”我問。

“可是早在三年前,從我開始謀劃扳倒秦家那天起,就已經註定了我今天的一敗塗地不是麽?即便沒有他,也是這樣的結果!”

這麽許多年——

為了等他這句心裏話我特麽容易麽我?

明知道此事一出,我們之間就再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他還是義無返顧的做了。

為什麽當初他就不能顧念我多一點?雖然在我心裏整個秦氏滿門的分量未必能及一個二大爺,可連法盲都知道正當防衛跟蓄意傷人它就不是一個精神境界的。

身為一個帝王,他要斬草除根我無話可說,可是作為我的男人——

他不能!

我想擡手給他一巴掌,但想想還是算了。

甩這一巴掌得費我不少的力氣,如今都已經把話說開了,我們倆之間也就相當於恩斷義絕徹底完蛋了,這個力氣不我想浪費。

“蕭逸舟,你丫的就是一孫子!”

我坐在地上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拍拍屁股站起來轉身往回走。

我特麽居然哭了,我特麽居然又是為了這個二百五的烏龜王八蛋哭了一回!

這輩子讓我有印象的我只哭過兩次,一次是在二大爺死掉的那個晚上,也不知道是驚懼過度還是怎麽的,起初一個人在荒郊野嶺中走了半夜我都沒怕過,可是就在他於破廟門前找到我的時候,就在我看到他的那個瞬間,突然就眼淚決堤混著冷雨奔放的下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特別的著慌,整個人都手足無措,一邊動作笨拙的拿指腹去蹭我眼角的淚,一邊神思慌亂的哄我說,“□你別哭,不哭了啊!”

那聲音暗啞慌張,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抖,聽上去甚至比我還多帶了幾份哭腔。

他不住的跟我認錯,把所有能說的好話都說盡了也說累了。

就是那一次,我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情緒,也就是那一次,我知道了他愛我如斯,不容置疑,那一次——

他選擇了放棄!

而這一次——我們終於分道揚鑣。

我甩甩頭,忍不住一聲自嘲的冷笑溢出嘴角,腳下不停施施然的往回走。

“□!”蕭逸舟突然在身後叫了我一聲。

我本來不想理他,但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的止了步子,站在原地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也沒上來追我,只在我身後沈默片刻,然後才是語調平穩淡淡的吐出一句話來——

“這一次你這一步跨出去就真的再不能回頭了。”他說,怎麽聽都有那麽點威脅的意思在裏頭。

說是給我機會,可是我知道,他這個人死要面子,這不過是句跟“你吃了麽”差不多的客套話。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回頭。”

分手的時候輸人不輸陣,最要緊的是風度。

雖然明知道他看不到,我仍是微微牽動嘴角露出個坦然微笑的表情,然後重新擡腳,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往前走。

這一次蕭逸舟沒再攔我,一直到我走出去十步開外身後若有似無的一陣晚風撫上發梢。

“其實——我也從來沒有想過!”

蕭逸舟的聲音輕柔低緩,喃喃囈語隨風而逝。

我知道他不過只是自語,他亦是明白,這句話我必然聽到。

他不會回頭,自己□出來的娃兒我能說什麽?

舉手不悔,如果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他這個皇位倒不如趁早讓出去算了。

從一開始做下這樣的決定起,他就已經是抽刀斷水舍了我的。

只是我們合起夥來自欺欺人也欺騙世人,來偽裝成一副情深意重癡纏不休的模樣。

現在這層窗戶紙捅破了,那個遲到的結局也該是隨著來了的。

所以我不回頭,因為我之間早已沒了回頭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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